雪娃娃轻轻的歪了歪头,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再说‘就知道你会这样问’一样。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吧。
“您所言甚是,其实我也有些咄咄逼人。不周之处,望乞赎罪。那么,在下就从头说起了。”
突然间就进入了追忆模式?!
曹瞒的嘴角微微上扬,送他的态度里感觉不到丝毫有他自己说的“望乞赎罪”的意思。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比起那些一上来就称兄道弟的,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人好多了。
“家父曾经在刘氏宅邸中当差,不,也说不上是什么当差,不过只是一个打杂的随从罢了。”
曹瞒用手扶住额头。
小人物奋斗史吗?他从容的态度里感觉不到一丝窘迫和局促,和以前见过的被叔叔赶走的那些非常害怕被人谈起自己祖上三代的虚伪贵族完全不一样。刘悖觉得他是打从心底为此自豪,并享受着这种成长感。
“家父从以前就一直受到刘家的照顾,从前阁下的祖父设宴招待客人之时,家父曾经带着鄙人到过刘氏的大宅。阁下可能不记得了,但是当时您确实和我有过一面之缘。”
这是在谈论快乐的回忆?但是他的表情并没有体现出有多快乐。
“那是您四岁的庆生会,来参与的贵人非常多,所以服务的侍应数量就显得捉襟见肘。是时家父作为您的祖父大人的近侍,替主上分忧乃是分内之事。于是落单了的我,自然的就成为了前来参与庆生会的各位少爷小姐们的随侍。”
因为年龄太小几乎都对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印象的刘悖,心中多少还是对自己以是怎么样的感到那么一丁点儿好奇。
“那是个怎么样的庆生会呢?”
“就一如现在的庆生会啊,与会的都是怀着真诚的为您祝福的仁人君子,吹弹鼓瑟自不必多言,大家聚在一起也都会互相称颂对方的恩德,赞美彼此的品位。”
····················
就是说一堆人聚在一起互相吹捧?大致是这个意思?
这带有强力个人风格的介绍算是什么?可以理解为是在赞扬吗?
明明是来给小孩子庆生但是却一个个都把这当做交涉场。要说还真是“一如往常”跟记忆中没有什么出入的无聊聚会啊。
早知道就不问了,刘悖瞬间没了兴致。
“就在那个时候,您和我相遇了。”
曹瞒用下午三点档节目主持人的口气说着。
“当时我也只年纪尚幼不能像家父一样对诸位贵客应对自如,然而小孩子自然有小孩子的优势,多亏如此,当年才获得了可以侍奉您的天赐良机。”
“这样啊·····这么说我们还真是很早就认识了呢···真抱歉,我都没什么印象了。”
“彼时您年纪尚浅必定记不得了,但当时我的主要工作就是侍奉各位少爷们做骑马和射击等等游戏。”
“哎?”
刘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简而言之就是趴在地上当马和头上顶着橙子当靶子。”
“·············”
这种时候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真是激动地浑身颤抖。您大喝着,率领一班勇士追逐着扮作敌人的我,朝着我发射水枪,您奋力挥舞手中的武器毫不留情的消灭敌人的英姿,直到现在都还会时不时地浮现我在眼前。”
“啊···啊啊哈哈哈。”
这是夸奖?这是夸奖对吧?而且刘悖十分肯定他要是当年真的在颤抖的话也必须不是因为“激动”。
刘悖冷汗直冒的别过头,这是人生中迄今为止最强烈的觉得当年自己是个熊孩纸真的非常丢人的时刻。
“那个,总之,对不起。”
刘悖真心诚意觉得必须要为自己当年的行为做点什么,不过现在能做的,估计就有先道个歉吧,强烈又真诚的希望这人不要怀恨在心。
惊慌起来的反而是一直激昂的说着刘悖的武勇传的曹瞒。
“不不不,请您别这样说,侍奉刘氏是我们这些人的天职,身为刘氏代言人的您完全不必为此内疚。”
曹瞒低下了头行礼,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的态度实在是谦卑的过于异常。刘悖看着曹瞒低着头的样子,仅仅是这样就让他觉得很难受。
“能在多年以后再次见到您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奖励了,更不消说·······您把我当做朋友一事。”
其实还没有把你当做朋友的,但是这种情况下这话根本说不出来。
“既然已经是朋友的话,可以麻烦你不要再用那种称呼我嘛?”
“你指的是什么呢?在朋友之上,我们更加身份有别不是么?”
“身份有别啊·······”
刘悖露出了纠结的苦笑。
“要说身份的话,那也是你在我之上啊。你瞧,我早就不再是那个大少爷了。”
“这样啊,那么是我考虑不周,请见谅。”
有着奇怪名字的雪娃娃看着窗外一脸遗憾的感叹道。
“被逼着抛弃继承人地位,您过的想必过得也很艰难吧?”
其实也不算太艰难啦,况且硬要说的话,放弃继承人也是自愿的,刘氏的继承人本来就是个空壳,什么人都可以当得起,被人逼迫更是无从谈起。但是现在要想否定他的话,真的稍微难以启齿。
“曾经的刘氏,是那么风光的存在,那个时候您可以说是几乎出生在金山上啊。能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里,是像我这样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在期待您的成长,所有人都在渴求您的垂青,那时候您就是这样的存在。”
“是这样吗?即使你这么说,我记不得了,就算记得起来,说这些给一个已经可以算是被逐出家门的弃子,也不会有什么感慨。”
而且在那之上,刘悖有点生气,他的说辞,微妙的把他看成是“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是建立在家族庇荫下”一样。
就算不再是刘氏的继承人也一样,他无法接受这种可以视作偏见的态度。
“是啊,您确实不再是刘氏的继承人了。”
他把杯中的残酒就那么倒在了看上去就感觉价值不菲的绒毯上。
“这次的酒也酿的不错。”
他喃喃的细声细语。
“您非常果断的切断了同家族的全部关系,抛弃了刘氏的荣耀和本该属于您的、别人——包括我——可望而不可及的财富,就为了变成一个您口中普普通通的平民。虽然由我来说可能不合适,但是我认为,这种行为非常不理智。”
······!
这家伙!
“你以为我是愿意才这样做的吗?从没有哪一个家族会把他的孩子们当成待宰的畜牲一样对待吧!不好意思啊去年为止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刘氏风光无限?那些不过是你一个人的幻想而已!失望了吗?你都没有在刘氏呆过还说什么啊!”
“所以就这样对待对你依然抱持希望的人吗?用逃避的态度来报复刘氏?”
雪娃娃的眼神变了,凌厉的态度不怒自威。
“····这样让你觉得心里痛快了一些吗?如果这种感觉能称之为‘快乐’的话,那也是种怪诞的快乐,至少要是换做我的话,是不会这样随随便便抛弃父母的遗产的。”
“·······”
“终究,您也依然还是那个任性的大少爷啊。”
一股铁锈的味道充斥在刘悖的嘴里,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因为愤怒而张开,每一根血管都为激动而贲张。
什么抛弃父母的遗产,那些混蛋,那些曾经被称作‘亲人’的人,对父母不管不顾。而在父母死后,他们毫不犹豫的接管了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一切,把他当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便利工具。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居然大言不惭的诉说,认为我没有为了刘氏而自愿被他们榨干是错的?
真是口不择言。
为了那群垃圾?为了一个空壳?就凭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反正我从来都没被期待过,到头来还不是被当成垃圾一样到处踢?!
幼时的记忆像逆鳞一样被猛地拔起,刘悖狠狠的瞪着不为所动的雪娃娃。
“你知道我些什么啊?刘氏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又知道些什么啊?这些年来我是怎么活过来的你怎么会明白,一口一个少爷少爷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少爷’来的!,自从我父母不在了以后我什么事情都只有自己动手,要不然就只有挨饿啊!你说的刘家什么都没有给过我,反而是用我监护人的名义潇洒的为非作歹!走到哪里都是孤身一人的苦楚,你又怎么会明白!”
“······我明白的······”
“你不明白!!”
“我说过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很!”
曹瞒的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清晰。眼中燃烧着和之前不同的充满意志的火焰,将他的意思清清楚楚的传达到了刘悖这里。
“·········家父也已经过世了,我们都一样。”
“·······”
“··········家父是在您的祖父去世之后离开的刘家的。虽然拿到的报酬不少但是毕竟年事已高,已经不能再刘家再继续做下去了,所以家父就想活用在刘家当差认识的那些贵族开一家自己的小公司。”
“·········”
“可是自己打理事业什么的,对家父来说,或许是过于生疏了还是该说是怎么的,生意越做越小,到了最后养活家人都显得不那么容易。然后有一天,原来某个贵族来到我家,那是一个以前经常出入刘氏的宅邸、相当有名气的人。说可以和他合伙干一番大事业,但是需要家父提供担保。当时家父相当高兴,在我的记忆中他很少有那么开心的时候·····”
“······唔······”
“·············”
一段沉默。曹瞒看着车窗外面,他的脸看起来稍显寂寞。
“·············然后呢?”
“······然后那个贵族拿家父的公司担保贷款,在拿到最后一笔贷款之后就消失了····”
总觉得心情很沉重。
“对不起,说了让你不愉快的话题·······”
“无妨,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家父经历过这件事之后一病不起,从那之后公司就由我打理。我并不想说我恨谁,对我来说至少学会了该怎么明辨是非以及待人处世。现在我所经营的这家小企业,则可以说总结了家父的失败经验后获得的东西···。”
看外表还真是看不出来呢,帅哥也会有自己的辛酸史。
“我和你都是一样的,即使前面的路走的再怎么苦难,也是会变成今后人生的重要经验值。人就是这样,若为过去所拖累就会步履维艰,为未来所吓倒就会踟蹰不前,我们能做的,唯有做好能做的每一件事,然后期待它的结局罢了。”
曹瞒的笑容就像是大彻大悟的菩萨。
说实话有那么一点点治愈,这个人,说不定是个好人?
“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对你提出小小的建议,刘家继承人的身份不应该成为你的枷锁。利用它,从中学习,然后成长,在羽翼未满的时候蛰伏下来,等待,看准时机奋力反扑。
刘家的资源都是你的,如果你愿意,足可以取得你想要的一切。”
同样失去了家人和原来的一切。
一个空虚的怅惘与过去的阴影中不可自拔。
一个则振作精神在往日的废墟中凤凰涅槃。
刘悖无言的看着雪娃娃,突然觉得他的侧脸耀眼无比。
“····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不,这当然有意义。”
雪娃娃的表情缓和下来,恢复到了刚才的温和神情。真是成熟,;刘悖在心里感叹着,即使不需要他人指摘,他也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很好吧。
“这只是处世的一些小小哲学,您身为刘氏嫡子,机会总有一天会降临到您身上的。然而韶华易逝,希望你在这期间做好准备,要是我的妄言能够成为斩断您精神枷锁的利刃的话,就请姑且容忍我的这次冒犯吧。”
他低下头行礼。礼数周全,完全没有一丝瑕疵。
而且还有这样的觉悟,和刘悖完全不同。
和他呆在一起的刘悖觉得自己瞬间萎了一圈,这是自卑吗?不知道,如果不是的话,估计也是差不多的什么感情。
“对不起,冲你发火了。”
刘悖尴尬的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
雾气稍微散开了一些,太阳的轮廓浮现出来了。
“已经到了您的学校了,这位少爷。”
缘镶小姐微微换过头对刘悖说道,刘悖这才注意到车已经不知不觉得停了下来。车窗外是他熟悉的灰色水泥质地平平无奇的校门,以及一群长大了嘴巴愣愣的看着这边的学生。
“今天的事情您可以把他当作是一次奇遇,刘悖少爷。”
雪娃娃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眼中似乎不存在刘悖的影像。
“就像是白雪公主和小矮人,小矮人能够为您做的,就只是为沉睡中的美人备好一张床,让您在最黑暗的时候能够为了迎接光明做好准备而已。没有具体帮助到您,我很抱歉。”
“啊,没事没事,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刘悖朝他笑笑,不过想他也没在看。
而且就算是白雪公主和小矮人,那角色也该反过来才对。
缘镶小姐已经打开了车门并且一如刚才一样消除了自己的气息。嗯,真的是非常的专业。
就在刘悖准备离开车子的时候。
“还有一事。”
被雪娃娃叫住了。
他似乎是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做出决定要下车的,该不会自己的一句玩笑话成真了吧?雪娃娃也会害怕在太阳底下会被晒化吗?
淡灰色的长发披在肩膀上,在清晨暖白色的眼光下仿佛可以映射出千百万个粒子似地,雪娃娃微笑着将一张卡片放在刘悖的手心里。淡淡的笑道。
“您久居市井,必定会明白‘出门靠朋友’这句话的重要。既然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如果今后有需要的地方,请不必客气,尽管开口。”
这笑容应该可以入选“全球十大金牌笑容”榜单的吧,如果有那种大赛的话真希望他去报个名。
刘悖紧张的无以复加,他还很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招摇的事情。在目睹了雪娃娃的笑容之后有大票的学生(几乎都是女性)都发出了轻微的赞叹声,从中明确的判断出有自己班上的发酵美少女的声音之后刘悖的紧张感又加强了一些。
“嗯,好的,那么有缘再见了?”
“是,我们有缘再见吧。”
雪娃娃重新回到车内,缘镶小姐向刘悖简单的行了一礼之后也什么没说的上车,车旋即一骑绝尘的离开了。
回想起充满了玫瑰香气和闪瞎狗眼的帅哥的那个空间,还是小市民的生活比较有归属感。只是他说的那个‘机会’有点让人在意,到底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就算自己一个人瞎琢磨也起不了什么用的吧,还是先上学然后再····
然而回过头看到的是目瞪口呆的同学,刺啦啦的仿佛看到外星人的眼光让刘悖体会到从一个修罗场迈进另一个修罗场的的感觉。
啊哈哈哈···
结果他还是只好匆匆把名片塞进背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一样走进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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